菲奥,一点点罗奥
此文有些变态,慎阅慎阅
虽然不像,但巴尔-冯-奥贝斯坦确乎是一名人类。三十多年前,他还是母亲肚子里的一棵豆芽,有一个晚上,他的母亲做了一个梦,梦见生满野草的荒地里一个没面孔的婴儿,小猫似地哭泣着,看着她。很奇怪,婴儿没有面孔,但在梦中她无比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小肉团正看着自己,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,本应是眼睛的地方,空空荡荡。
奥贝斯坦的母亲醒来后非常惊慌,时代变了,她就算生出残缺的孩子,也不至于被杀死,可这是一个不名誉的胎儿,是个祸害……她不敢声张,偷偷地跑了几个小诊所,买了些药回来吃。8个月后婴儿生下来,眼睛是有的,还很漂亮,可是对光线、人脸、颜色、图形毫无反应——他是个瞎子。
医生给小奥贝斯坦做了诊断,他的眼睛本是好的,却在某一个阶段上忽然停止了生长,也就是说,奥贝斯坦的眼睛,是被他母亲吃药吃坏掉的。
这件事本没有人知道,奥贝斯坦自己大约也已经忘了,唯有一个人,也就是奥贝斯坦的副手,时任军务省调查局长的安顿-菲尔纳,对此了如指掌。他是皇帝的耳目,是安插在军务尚书身边的一颗棋,出于一些这样那样的难以启齿的原因,对这一任命,他甘之如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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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奥贝斯坦出生的年代,义体技术还不是太发达,天生失明的孩子没有义眼可用,有钱人大多选择器官移植,宇宙历700多年了,基因公司可以像种菜一样从猪身上种出器官,再切给人用,只是贵。奥贝斯坦的妈妈没有钱,只能抱着孩子回家,义眼的最小装备年龄是六岁,六岁之前,小奥贝斯坦都只能瞎着了。
他是一个弱小的孩子,就连哭都像小猫似的,嘤嘤嗡嗡的,不成威胁。他们的小家庭中只有一个柔弱的女人和一个残疾的孩子,没有丈夫,没有父亲,母子俩住着一个小小的破房子,屋角有蟑螂,开着红色大丽花的墙纸上全是霉点。小奥贝斯坦看不见花。他的眼睛是瞎的,其他感官却灵敏得异乎寻常,并且记忆力强悍。有一次他代表皇帝去地方上巡查,入住酒店,半夜时分菲尔纳听到隔壁传来一些不安的响动,他敲开他长官的门,看见他挂着两只大黑眼圈坐在床上,披着被单。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杯子。
有蟑螂,军务尚书奥贝斯坦轻声地,疲倦地说,菲尔纳,我睡不着。
我睡不着。菲尔纳感受到一种柔软的激情。他在吧台找到了酒,拿着它走过来,倒入床头柜上的空杯子。这只杯子就像奥贝斯坦,奥贝斯坦就像这只空虚的杯子,召唤着烈酒。您可以试着喝点酒,酒精有助于睡眠,菲尔纳说。奥贝斯坦没有推辞。
那天夜里他们发生了一点美妙的肌肤之亲。奥贝斯坦的身体就像他看起来该有的样子,瘦,笨拙,欠缺开采。抱着他的感受远远称不上旖旎。可是菲尔纳抱着他的长官,满心是温柔的潮汐,这样的人,干冰一般的男人,仅仅因为墙壁中一些细小的节肢动物爬动的声音,就睡不着觉。他亲吻他的眼睛,又伸出舌头,像母牛舔舐小牛犊一样舔舐他的眼球。机械眼珠不是肉^体,无知无觉,因而也没有最基本的角膜反射,它们一眨不眨,是全银河最听话的眼睛,可是菲尔纳的嘴唇颤抖不已,他闭着双眼,几乎落下泪来。
第二天奥贝斯坦脸色苍白,眼下发青,接受巡视的地方官慌得不行,额头挂着汗,几乎是一步一哈腰。菲尔纳在奥贝斯坦身后如沐春风地站着,心情非常愉快。当晚他们就更换了酒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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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贝斯坦的眼睛瞎得非常彻底,连基本的光感都没有,世界对他来说,是百分之一百的黑。母亲的钱包撑不了多久,很快就不得不出门去工作了,小奥贝斯坦一个人在家,独自度过没有止境的漫漫长夜。一岁多点的时候,妈妈抱回来一只小狗,给奥贝斯坦作伴。小狗是楼下的一家便利店的狗生的,一窝七八只,强壮好看的都让人挑走了,最小、最弱的一只没有人要,老板自己养了大半年,送给了这个可怜的单亲妈妈。小狗只是土狗,但是却非常聪明,它很快就明白这个小朋友和别的小孩不一样,许多事都做不了,就飞快地学了一身本领,让他的小伙伴尽可能过得舒服些。他会帮奥贝斯坦吃饭,走路,穿衣服,一人一狗没黑没白地腻着,默契得就像奥贝斯坦的另外一个器官。
小狗一直没有名字,就叫小狗,后来长大成大狗,还是叫小狗。奥贝斯坦一直想见小狗一面,可是没有成,小狗在他六岁那年死了。那天奥贝斯坦终于要做手术了,妈妈忽然说要加班,为了多赚点钱,她犹豫了一下,没有请假。奥贝斯坦很懂事地在电话里说,没有关系,小狗会陪我的。
小狗在距离医院只有两条街的地方,被一辆飞驰的地面车撞死。
妈妈找到奥贝斯坦的时候,他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,警察说这孩子吓坏了,抱着小狗的尸体跪在路中央,不说话也不动,像块石头。妈妈去拉他的胳膊,听到小孩喃喃地说,我不想要眼睛了,瞎一辈子也没关系,让小狗回来吧。
开车的人是谁?妈妈问。
奥贝斯坦听到一个油腻的男人声音,太太,劝您别追问啦,一条狗而已。
奥贝斯坦后来还是做了手术。
后来许多年,他又养了一只名叫斑斑的老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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菲尔纳对奥贝斯坦的了解不止于此,他知道他的长官另有一个情人,说来难以置信,正是高居统帅本部总长之位的奥斯卡-冯-罗严塔尔。两人不睦已久,却很奇怪地保持着身体关系,就是在床上,他们也不甚和谐,可是不管罗严塔尔,还是他的长官,军务尚书本人,在性^爱一事上好像都不追求愉悦,哪怕是最激烈的时刻,他们始终各有一半,在耸动的肉^身之上冷酷地对望着。
这件怪事是从一次愚蠢的报复开始的。那年新年,大家和过去所有的节日一样,都喝得醉醺醺的,米达麦亚挂念老婆,先走了一步,剩下的人寒暄着也慢慢地散了,最后剩下罗严塔尔和奥贝斯坦两个人,面面相觑。罗严塔尔元帅,您好像醉的不轻,奥贝斯坦说。
罗严塔尔讥讽地笑了一下,我还好,多谢尚书大人关切。
奥贝斯坦说,不要这样客气,您是国之栋梁,为了皇帝陛下,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。
罗严塔尔哈地笑了一声。这时贝根格伦出现了,告诉罗严塔尔,他的座驾出了点小状况,恐怕需要稍微等候。没有关系,罗严塔尔说,军务尚书大人不会介意送我一程的。
那天后来的所有事都难以解释,这不是说罗严塔尔,名为罗严塔尔的器皿里关着一个无法无天的疯子,他做什么都不稀奇,稀奇的是奥贝斯坦,菲尔纳不知道他的长官还有这样的余力,早知如此,应当早早下手才是。罗严塔尔情史丰富,在床上倒是看不出来,可能他主要的目的是报复,奥贝斯坦这人有一个好处,就是不动声色,而且是一以贯之的不动声色,如坚冰,顽铁,罗严塔尔就是让他吃再多的苦头,叫得再大声也没有用,他赢不了。
事后罗严塔尔坐起来穿裤子,奥贝斯坦在一片污秽之中漠然地躺着,他淡淡地说,罗严塔尔元帅,您受累了。
罗严塔尔迅速地穿戴整齐,摔门走了。
菲尔纳后来不时地想起罗严塔尔,想他是个可怜的人,他对这些狮子老虎一般的人总有些奇怪的怜悯,近似一种蒙昧的爱,他想起奥贝斯坦的母亲曾做过的那个梦,荒野中一个没有眼睛的婴儿……罗严塔尔,你又何尝不是呢,可惜没有人爱你,没有人像我爱我的长官这样地爱你。米达麦亚也不行,他是一个好人,而好人在爱^欲中是无能的。
罗严塔尔与奥贝斯坦的关系一直保持到他就任海尼森的新领土总督。同年底,罗严塔尔因乌鲁瓦希事件起兵造反,死在叛逆的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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菲尔纳依旧和自己的长官维系着见不得人的关系,奥贝斯坦主导着,或者说自以为主导着这段关系,但菲尔纳还是想办法得寸进尺了。他喜欢将奥贝斯坦的义眼取下来,欣赏他空空如也的眼眶,为了安装义眼,他不得不在眼底装有一个卡槽,用于链接神经。菲尔纳爱他爱得发狂,这是艺术品,他想,谁说天生的盲不是恩赐呢?眼睛,无能的肉球,只要给我菲尔纳这样的人类零件装配就好了,奥贝斯坦是不需要的。阁下,我爱您,他说,说来您或许不信,可是是真的。
阁下,菲尔纳又说,我愿意做您的小狗。
奥贝斯坦不太明显地抖动了一下。
奥贝斯坦也多少觉察到一些不对劲,有一次菲尔纳将他的义眼取了,随手放在桌上,可奇怪的是摘下来的义眼并没有停止工作,它们忠实地,从背后观看着他自己,看着他赤身裸体,像这个银河的所有活人一样颤抖着流出液体,发出呜咽……不堪入目。他剧烈地反抗起来,菲尔纳马上就停止了,还向他道歉,他倒是并没有因此就生菲尔纳的气,事后想来,这真是巨大的耻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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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国历003年7月,皇帝莱因哈特病危,地球教趁机行刺,多亏了军务尚书奥贝斯坦提前布下疑阵,粉碎了这次刺杀行动,至此,地球教的历史宣告终结。可是尚书的计划百密一疏,还是有一个失误,发生了混乱,他自己也在混乱中受了重伤,眼看是不治了。奥贝斯坦躺着,看着头顶许多人慌张地来来去去,他多少能感受到,侧腹有一个可怕的破口,恐怕能看见内脏了。不会有救的。他自小就感觉敏锐,对于死亡,自然也不例外。他看到死亡的影子,心中宁静,耳边隐约有一个小小的喘气声,湿乎乎的,像是一只狗。小狗,是你吗,他恍惚地想,可惜我又有了斑斑了,它是一条老狗,我死后,大概很快也能与它相见……
奥贝斯坦再度睁开眼睛,看到的是菲尔纳的脸。您醒啦,他笑着说,您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,下官都快等急了。奥贝斯坦心中有一堆问题,这是哪里?皇帝呢?发生了什么?可是他发现自己不能说,也不能动,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语调的呜呜之声,也许是失能了。
菲尔纳说,阁下,我得告诉您,皇帝陛下已经殡天了。所幸地球教也已经铲除,您的良苦用心,并没有白费。
奥贝斯坦点点头,他感觉非常疲惫,只想再睡过去,这具身体非常的沉重,仿佛垂垂老矣。
菲尔纳却好像并不体谅他,继续说着,阁下,我说过我爱您,您还记得吗?
奥贝斯坦心中有些厌恶,但还是点了点头,他这个副官,自从跟他上过床之后,一天比一天反常,看来是到了换掉的时候了。
菲尔纳继续说,阁下,我还说过我愿意当您的小狗,您还记得吗?
小狗……奥贝斯坦脑中一片混沌,他瞪着菲尔纳,恐惧一定在他的眼中扩散了,他从菲尔纳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,另一个答案……他的心脏猛烈地缩起来,几乎生出剧痛。他浑身冰凉。
菲尔纳说,我要请您原谅我,当然,您也可以不原谅。我没有跟您打招呼就做了这件事,是我的错,可是没有时间了,我不能失去您。斑斑年纪大了,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,等他死了,我会再想其他的办法,可是法律上,您是死了,这我无能为力……哦对了,眼睛的事您不必操心,我有个小小的礼物……
菲尔纳走开了一下,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张纸,他把这张纸举到奥贝斯坦的鼻子前面,给他看上面的字。奥贝斯坦看到一串字母,很熟悉,是他的义眼制造商的名字,这是一张执照,在最至关重要的位置上,他看到了“安顿-菲尔纳”。
存储功能做得不好,菲尔纳说,毕竟只是眼睛,体积太小了。以后会做得更好的,连一个梦都不会落下,您不要担心。
好啦,不说了,菲尔纳拍拍手站起来,斑斑的头脑有限,我不能拿太多事情塞给他,阁下,我们来日方长。
那么,去撒个步好了!菲尔纳语调轻快地说。他拿出一个项圈。
斑斑,我们走吧!
奥贝斯坦看着那个熟悉的狗项圈,在他的眼前放大,放大。
FIN.